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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,少女垂下的眼睫向她撒落下低落。就這麽一瞬間,林惜真的很想帶顧念因體會所謂的正常生活。可事實上,她也不是什麽正常家庭出來的小孩。她是附骨疽。是趴在顧念因身上的水蛭。甚至剛剛還利用自己跟她的關係跟佘寧完成了一場肮髒的交易。林惜像是枕在黃粱,自私卑鄙的不想醒來。她擡起手沿著顧念因的掌心上去,妄想跟她十指交扣,妄想跟她——“顧念因,我們私奔吧。”少女的聲音帶著篤定,顧念因的心口像是被擊中了,低頭看向了...(adsbygoogle = window.adsbygoogle || []).push({});

第59章

醫院裏最不缺的就是淩亂的腳步,電梯剛在指定樓層停下,裏麵的人就跑了出來。

林惜步伐飛快的朝刑秀病房趕去,絲毫沒有顧慮身後跟著的汪婷秀能不能跟上。

那框著磨砂玻璃的門就在林惜麵前,她擡起的手卻頓了一下。

人們在接受不好的事情是往往需要很大的勇氣,深吸了一口氣,最終還是汪婷秀幫林惜推開的門。

“不會有事的。”女人的手放在少女削瘦的肩膀上,熟悉中又帶著點陌生,林惜跟汪婷秀很少有這樣的互動。

推開門的病房一如既往的平靜,沒有任何緊急搶救的緊張。

窗外透進來的日光也是平靜的,浮動的窗簾給林惜造成了虛驚一場的感覺。

而陶醫生聽到了推門的聲音,轉過身來給林惜的視線裏讓開了一條縫隙。

從那條縫裏看去,刑秀的鼻上正插著氧氣管,麵色無力蒼白的喘熄著,似乎下一秒就會死去生命。

林惜腦袋嗡的一下,腳步先於她的意識,直接走向陶醫生,走向她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
而陶醫生先她一步開口:“小惜,你定一定,你先看看這個。”

說著,他就將手裏一早準備好的檔案遞給了林惜。

算不上太厚的紙張被裝訂成冊,被塑封書皮保護著,燈光折在上麵,在林惜的瞳子裏映下“生前預囑”四個字。

那向來穩不住自己的少女難得鎮靜了下來,以極其平穩的目光看向陶醫生:“這是什麽?”

林惜字裏行間都是不相信,陶醫生卻不得不得告訴她:“這是阿姨的意思。”

“阿姨在月初之前簽了生前預囑,她希望在她生命危急之時,不要對她進行搶救,她不想身上插著管子,沒有尊嚴的死去。”

在林得緣將“四期”說出口後,刑秀就已經自知時日無多。

父母愛其子則為其計之深遠,她想盡可能的給林惜留下錢,她的未來還有很長的路,越多的錢就越能支撐她走過越多坎坷。

所以林得緣走後,刑秀就跟陶醫生商量了生前預囑的事情。

“怎麽可能!”林惜聽到這話,情緒終於激動起來。

她拒絕接受這個事實。

拒絕接受她的媽媽即將眼睜睜離開她的事實。

“小惜,你不要這樣……”

而在這時,刑秀羸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。

她輕輕卻是吃力的擡起手來,看向緊攥著那份檔案的林惜。

林惜趕忙走上前去,主動握住了刑秀的手:“媽,為什麽啊……”

“人都是要死的。”刑秀道。

她看著麵前她已經成人的孩子,罕見的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:“小惜,開刀真的太疼了,媽媽不想了。”

就算她這個母親私自一回吧。

這半年,大大小小的手術刑秀上了無數次。

如果是一次比一次好轉,她也是願意忍受這種痛苦的。

可事實並非如此。

手術之後是無望,看似平穩下來的情況很快就又迎來急轉直下。

化療的副作用折磨的她身心俱疲,流水的錢花出去,不見效果,受累的不隻是她一個人。

林惜看著刑秀,過去還合身的病號服現在已經撐不起她的身體。

而在這空蕩的衣料下,是幾次動刀,到現在還沒有養好的傷口。

她的媽媽實在是經歷太多折磨了。

而她現在不願意放棄的,隻是不想要自己失去她。

可她不能因為這個樣子,就自私的留住她。

就這樣讓她躺在這個地方,忍受無窮無盡的沒有希望的痛苦。

這跟林得緣為了一己私慾拋妻棄女的行為有什麽不同。

那個男人永遠都是一麵鏡子。

林惜憎惡自己每一次的惡劣,憎惡自己從他身上繼承來的卑鄙,於是拚了命的想要剜掉。

心口在疼,疼的人快要呼吸不過來。

可林惜還是選擇了尊重刑秀的想法,看向陶醫生,聲音艱難的緩慢:“我們,還有多久時間。”

“阿姨現在的狀態比剛纔好了些,樂觀來說能撐得過今晚。”陶醫生道。

也就是說。

明天。

林惜腦袋又是嗡的一聲。

不知道是缺血引發的心口的疼痛,還是心口的疼痛讓血液失控的四竄倒逆,她手指都是涼的。

“小惜。”刑秀沒什麽力氣了,搭在林惜手上的手指撥了撥她的虎口。

林惜立刻看過去,就看到刑秀對她道:“我想回家……”

“我想再看看……我們小惜生活的地方。”

這是刑秀最後的心願。

她想這樣回去林惜沒有時間收拾,能直觀的看到這孩子平時是怎樣生活的,無論好壞,她也都能安心了。

“好。”林惜點頭。

她強忍著眼底想要湧上來的酸澀感,又緊握了握刑秀的手。

明明她纔是刑秀現在的支撐,可她卻像是在跟跟刑秀借一點勇氣,來讓她有力量支撐她說出這句話:“我們……回家了。”

醫院的醫生護士都跟林惜很熟練,很快就聯絡好了救護車。

林惜帶刑秀回家,汪婷秀作為林惜的班主任主動留在醫院給她辦理剩下的手續。

係統正走著程式,汪婷秀勉強從剛才

看到的畫麵概括了些許情況,接著對護士小姐問道:“麻煩問一下,林惜媽媽的病有多久了。”

護士小姐略想了想:“得一年多了吧。”

“一年多了。”一旁的同事也附和,表情惋惜又生氣,“七月之前都挺好,隻要好好接受治療,心態平穩是沒問題的。可偏偏小惜媽媽遇人不淑,那人渣為了跟她離婚,當時鬧得很不好。你說就是表現的不在意,心裏的打擊肯定難免。”

“是啊,十幾年的夫妻了,以前還那樣的好,真是看不出來,前不久還——”護士小姐憤憤不平著,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趕忙剎車,嘆了一聲,“可憐我們小惜,真是歹命。”

汪婷秀聽著,低垂著眼睛長嘆了口氣。

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麽,林惜所害怕的請家長跟其他學生根本不一樣。

她這樣的倔強驕傲。

是完全不允許別人看到這些,向她投去憐憫的目光的。

她早該察覺到的,運動會的時候就應該留意的,怎麽就被冠軍成績沖昏了頭呢。

她這個班主任當得真是不合格。

.

太陽還掛在天邊,也還不是下班放學的時間。

老小區裏零星走著幾個正要去接孩子放學的老人,救護車駛入小區門口,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。

四樓對刑秀來說實在是有些難度了,司機大哥好心幫林惜揹著刑秀到了家門口。

林惜鎮定平靜的從口袋裏拿出鑰匙,一陣細碎不平的金屬撞擊聲後,門被人推開了。

刑秀被大哥從手裏轉移到了林惜手中,緩慢的步子近乎是平移的挪著。

從外麵走進去,房間的格局還是刑秀記憶裏的樣子,不知道是感覺自己記性還可以,又或者是滿意,她看著算不上太整潔的房子,安穩的笑了一下。

“你一個人生活的很好。”刑秀吃力的對林惜講道。

“是啊。”林惜點頭,聲線裏是過去常有的驕傲反應,“我上週還買了砂鍋準備學煲湯呢。”

“真厲害。”刑秀吃力的揚了揚嘴角,做出了笑的痕跡。

她們這麽說著,就走進了臥室。

林惜扶著刑秀躺到她鬆軟的床上,俯身給她脫掉鞋子,也給刑秀讓開了可以環視這個房間的視線。

緩慢掃了一眼這個小臥室,刑秀的視線落在了井然有序的書桌上:“小惜在做標本嗎?”

林惜聽到這話動作頓了一下,接著解釋道:“那是,那是顧念因的。”

“小顧啊。”刑秀淡聲裏有些感慨,“你跟她關係很好。”

何止是很好。

她們之間的好至今林惜都沒有辦法用詞語去定義。

林惜平靜的“嗯”了一聲,接著就仔細的展開了早起疊好的被子,給刑秀蓋在身上。

客廳的幾個軟枕堆起來靠在背後,勉強還算舒服。

刑秀看著林惜忙裏忙外的,輕輕拍了拍身邊的空位:“小惜要上來陪媽媽躺一會嗎?”

“當然了。”林惜欣然。

任何會讓刑秀覺得不舒服的衣服林惜都脫掉了,最後幹脆換上了柔軟的睡衣。

冰涼的被子沒熱氣可跑,林惜卻還是飛快的鑽進了去,一下捱到了刑秀身邊。

她們靠在一起,一個瘦瘦小小,一個如春日抽條的柳枝。

相互依偎著,就像小時候那樣。

卻又跟小時候不一樣。

在小的時候,林惜纔是瘦瘦小小的那個。

她的媽媽有著世界上最溫暖柔軟的懷抱,豐腴綽約,是永遠都不會褪去顏色的畫。

想到這裏,林惜眼睛就猛地向一側轉了一下。

她平靜的情緒下早已洪水四起,倔強是她的大壩河堤,硬抵著淚水不讓出來。

“我們小惜已經長成大姑娘了。”刑秀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種差距,輕聲感嘆道。

林惜卻不想承認:“還小呢。”

“不小了,十八了。”

刑秀說著,就往林惜肩上靠了靠。

她勉強的擡起手來,給她比劃著:“你剛出生的時候,就那麽一點點,那個時候就在想,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的,沒想不到這麽一轉眼快你就這麽大了。”

林惜聽著笑了一下,紅著鼻子調侃:“那媽媽你這個眼轉的可夠慢的。”

刑秀卻笑笑,接著又問道:“小惜,你知道十八意味著什麽嗎?”

林惜聽著略想了一下,拿著課本裏學到的回答:“十八歲就有了完全民事行為能力,可以獨立進行民事活動,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。”

“臭小孩,學傻啦。”刑秀擡手敲了一下林惜的腦袋。

可她的手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,能擡起來就已經很努力了。

與其說是敲,不如說是貼,那瘦削的手指貼在少女的額上,嗔怪裏夾著溫柔。

“小惜,十八其實是讓你有了更多選擇的權利,可以不被人約束的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。”

刑秀一口氣說不了太多的話,這麽說著就停下來。

她枯竭的身體已經隻進不出,每一句話都是消耗。

林惜聽著大概知道刑秀想說什麽,也想告訴她自己都明白,可刑秀還是努力喘了好幾下了,直到攢好了力氣,又開了口:“就比如說,過去因為你爸爸不,同意……你沒有辦法去京都的畫室,現在……如果你想……你隨時都可以……去。”

“媽。”林惜哽嚥了一下,“不是說好不提了嗎?”

“……現在可以了。”刑秀道。

可為什麽現在可以了?

因為她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,她們母女二人不再存在誰為誰退讓割捨的事情了。

林惜明白,整顆心像是被人故意握了起來,打著擰的疼。

“如果想……就一定要,你,你還這麽年輕……做什麽,都來得及。”刑秀看著她依著的孩子,靠在她額上的手指又輕輕吃力的撥了撥她的額頭,“……知道嗎?”

林惜被刑秀輕撫著,平整的眉間有小丘忽隱忽現。

她努力想讓刑秀放心,努力想表現的鎮靜,可明明平時隨口就能哼出來的答案,她卻用了好幾秒。

“嗯。”

林惜點頭,一個音節,她顫唞的四分五裂。

房子裏真的好安靜,隻有刑秀的呼吸聲刀刃般的割在林惜耳邊。

刑秀整個人都靠在了林惜身上,她的呼吸起伏刻畫在林惜的肩膀,那感覺就像是死神在拿著她的鐮刀淩遲她。

從她肩膀開始,一片一片的往下。

她是刑秀帶來這世上的孩子。

所以在她離開的時候,也要送還她一塊自己血肉。

.

跟醫院辦理完手續,汪婷秀就拿著從護士小姐那裏得到林惜的現住所就趕回了林惜家。

她對於林惜的放心,還是源於她斐然的家庭,所以怎麽也想不到,隻是一個暑假,她就從城中別墅搬到了城中村。

老舊的小區充滿了跟時代脫節的虛影,汪婷秀踩著偶爾缺失幾塊的花磚道轉進了小區。

就在她為尋找林惜家樓號迷失的時候,遠處走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影。

顧念因比汪婷秀現認出她來:“老師。”

“念因?”刑秀聽到這聲音一臉詫異,“你怎麽不在學校?”

“我不放心林惜。”顧念因淡淡,“打電話她不接,就問了醫院,陶醫生說她回來了。”

這人的話說的平靜極了,字裏行間卻透著一種熟稔。⑩

汪婷秀再怎麽覺得林惜跟顧念因關係不錯,也沒想到她們已經要好的這種程度,林惜竟然會將她的這些事告訴顧念因。

顧念因沒跟陶醫生瞭解太多情況,隻是從林惜的動向判斷:“林惜的媽媽是不是不太好。”

汪婷秀點點頭,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:“她媽媽……醫生的意思是,這兩天了。”

死亡的話題永遠都是最沉重的,顧念因的心被抓了一下。

顧念因對於疼痛向來是麻木的,就連年初父親去世,她心上的動響都少得可憐。

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怪物,就是看著父親的棺落進土裏,也不知道疼。

可偏偏這句話扣住了她。

明明沒有血緣,可這句話後林惜的臉,刑秀的臉就都湧到了她麵前。

顧念因還記得冬至那天刑秀對她的告誡,手上還停著那人觸過來的掌溫。

她的嚴肅是真的嚴肅,可溫暖也是真的溫暖。

在早已習慣了趨利避害、肆意踐踏人心中,她教自己要真誠交人。

所以失去這份真誠的溫暖,誰都會難過吧。

更何況是林惜。

顧念因長嘆了一口氣,默然的站在林惜了背後,對汪婷秀道:“老師,有些事情阿惜現在可能沒法準備,所以還需要我們替她來做。”

“我也是這個意思。”汪婷秀點了點頭,“隻是這孩子的性子,我怕她會什麽事情都自己扛著。”

“不會的。”顧念因篤定。

這麽說著,她便從口袋裏拿出林惜家的鑰匙,對汪婷秀道:“咱們先上樓吧。”

這種熟稔流暢遠超出了朋友的範圍。

太陽半落半依的掛在天邊,汪婷秀看著顧念因,長長的影子寫著一種可靠。

是不管林惜會不會拒絕,她都會替她去做好的可靠。

是林惜可以隨時崩潰,她都一定會在她身邊的可靠。

汪婷秀感嘆這兩個孩子的友誼至深,又下意識的覺得這是遠非朋友間可達到的範圍。

思緒漸深,作為班主任的她猛地剎住了自己的思緒。

汪婷秀就這樣跟在顧念因身後,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麽,眼底蔓延來一片怔忪。

.

顧念因推開門,房間裏很安靜。

寡淡的落日將最後的日光鋪滿在客廳,微弱中還是能聽到人說話的聲音。

從客廳是可以看到臥室的,刑秀正靠在林惜的懷裏說著什麽。

母女二人就這樣相互依偎著,夕陽在刑秀臉上鋪這一層血色,遠遠的看去也是一副美好。

殘忍的美好。

這是汪婷秀第一次麵對這樣的事情。

死亡就逼近在她臉前。

她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麽,林惜跟刑秀的最後時間,她是打擾不得的,最後還是顧念因過來示意要她商量身後事,才拉回了她的思緒。

汪婷秀沿著顧念因的聲音看去,就見她神色平靜,有條不紊的將處理方案說與了她。

她冷靜穩重像是一根銀柱,穩穩的插在這個搖搖欲墜的家裏,真的就是林惜的後盾。

不知道是不是離別死亡的氛圍太過濃,汪婷秀覺得這孩子沉穩的可怕。

很難想象,會有什麽事情能讓她失去主張。

這一夜過的極其安靜。

死亡原本應該是空洞沒有聲音的,卻一點點被人用殯儀館、火化場、墓地聯係起來。

林惜跟刑秀說了一宿的話,從初中聊到小學,甚至林惜還跟她講了自己小時候在山裏的事。

刑秀會應和,還會笑話她,甚至她都覺得刑秀精神越來越好了,陶醫生的話也不一定當真。

可下一秒,她的喉嚨就被卡住了。

濃痰上來了。

急促的堵住了刑秀的喉嚨,她的呼吸像是農村裏老舊的破風箱,一聲一聲的拉著過林惜的耳朵,粗糲毛刺,磨得人血淋淋的。

“媽……”

“媽!”

“……媽媽。”

少女的聲音帶著剋製不住的悲痛。

她看著懷裏閉上眼睛的人,整個腦袋都空了。

顧念因聽到聲音猛地睜開了眼睛,一躍從沙發起來奔向臥室。

林惜的臉上透著一種麻木的平靜,隻是眼淚不受控製的一顆一顆的從她眼眶裏掉出來,隻是幾秒就掛滿了她的臉頰。

“阿惜……”顧念因比誰都清楚刑秀對林惜的意義,不知道怎樣的話才能安慰得到林惜,隻站在臥室的門口小聲唸了句她的名字。

刑秀走了。

林惜最靠近心口的地方也被剜走了一塊肉。

刑秀閉上眼睛的時候太陽剛要出來。

天邊擦著一抹亮光,紅泱泱的一道,像是逝去之人脖子上的血。

.

殯儀館的車來的很快,就像林惜將自己的情緒收起來的那樣快。

那個顧念因看到淚流滿麵的人似乎不是她,她一臉的平靜鎮定,等車來了,就跟車去了火化場。

卻沒想這車是怎麽來的這麽及時。

火化場、墓地都是誰安排的。

林惜就這樣看著原比自己稍矮一些的人變成了一個小盒子,鬆軟的土刨開又掩上,最後盒子也沒了,隻剩下了一張石碑上的黑白照片。

刑秀沒有家人。

她現在也跟刑秀一樣,沒有家人了。

風從林惜掌心流過去,她用力的握了握掌心,卻怎麽也握不住。

哪怕是指甲嵌進她的血肉,掐的她掌心都泛白了。

也不是沒有辦法接受刑秀離開的事情。

隻是她現在還不想。

出門的時候,還是天剛剛泛亮。

回來的時候,天就徹底黑了,林惜看了看窗外的天空,似乎這一天太陽就沒有升起來過。

太陽去幹什麽了?

她也失去家人了嗎?

林惜目光訥訥的注視著窗外的幽寂,接著就轉頭看向汪婷秀。

她思緒回得快,知道今天的這些事情順利不是神仙下凡,對汪婷秀恭敬感謝的鞠了一躬:“謝謝您汪老師。麻煩您一天了,您也回去休息吧。”

這還是林惜第一次這樣認真正經,汪婷秀看著心上痠疼:“林惜,老師還是想在這裏陪陪你。”

“我有什麽要陪的啊,您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。”林惜臉上露著種輕鬆,說出了所有人的擔心。

她看著沒有要走的意思的汪婷秀,笑著催促道:“您可是尖子班的語文老師,不要因為我再耽誤班上其他人的進度了,您快回去吧,班上別亂套了。”

回去汪婷秀的確是要回去看看,但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。

她是真的放心不下林惜,她表現的越是輕鬆,她就越是擔心。

沒有人會在親人離世後感覺輕鬆的。

更何況刑秀在林惜心裏的地位。

“林惜……”

“而且有顧念因呢,你有什麽不放心的。”

汪婷秀還要說些什麽,林惜一句話就把她截住了。

她看著站在一旁的顧念因,對她拜托道:“幫我送一下老師吧。”

“好。”顧念因點頭,回應著林惜今天對她說的第一句話。

“我送您。”

顧念因擡手,汪婷秀知道自己今天是留不下來了。

兩人轉身離開房子,剛剛還有點人氣兒的地方一下就空了。

林惜站在原地回望著這間房子,一切都還是原本的樣子。

卻也不是了。

她的心很突然落了下來,墜得她一口氣也上不來。

方纔還很好的狀態像是層塗料假皮,驟然坍圮下來,連帶著她的肩膀也彎了。

“哢噠。”

防盜門的門鎖被人從裏麵扭上了,林惜拖著步子走回了自己的臥室。

她當然知道顧念因要回來。

也好像聽到了樓下有人說話的聲音,那獨特的嗓音聽著像是汪婷秀的腔調。

但她實在是懶得分辨她們在說什麽。

“噠!噠!”

安靜的房間裏響起兩聲拖鞋掉地的聲音,便宜的毛絨拖鞋仰過身子,倒吊著落在了地上。

林惜像沒了骨頭,整個人癱在了的床上。

然後慢慢的,慢慢的,蜷縮在一起。

就好像重新回到了母親的肚子裏。

消毒水的味道還飄蕩在房間裏,被子裏也有著刑秀的溫度。

林惜突然想起來,刑秀下葬的時候她忘了把她送她的畫一同埋進去了,她就讓她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葬在下麵,她是想要陪她的。

“……”

空氣中的呼吸聲急促顫唞了兩下,自責感壓過了林惜駐建起來的堤壩。

淚水一顆一顆的從她臉上掉下來,泥濘一片,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,蜷縮在一起,崩潰的哭了起來。

她失去了她唯一的親人。

她真的再也沒有了依靠。

沒有人會像她媽媽那樣無條件的愛她了。

冬日裏飄蕩著冷氣,樓下傳來了不知道誰家的鞭炮聲。

快要到新年了,可她再也吃不到刑秀親手包的水餃了。

她要跟誰團聚。

她該跟誰團聚。

難道是林得緣嗎?

為什麽該死的人沒有死掉,不該死的人卻離開了她?

她自以為是的“替天行道”可笑的要命,到現在都沒能報複得到林得緣一分一毫。

她還要怎麽活下去……

“噠噠……”

很小很小的聲響纏在林惜咬緊牙關的顫唞中,她也不想擡頭,可從門口落進來的光卻被一道顯眼的人影擋在外麵。

本該是遮擋住光的影子,林惜卻看到了明日的光。

顧念因來了。

她還是進來了……

林惜的眼睛裏糊滿了淚水,看不到裏麵是詫異還是平靜。

而顧念因不緊不慢的走到林惜的床邊,在她的麵前蹲下,一麵輕拭著她臉上的淚水,一麵道:“家裏的鎖安全係數太低,明天我喊師傅來給你換個新的。”

這人的聲音極度平靜,一下撥開了林惜視線的混沌。

林惜就這樣注視著麵前這人,眼神遊走在她的臉上。

林惜的自毀傾向在剛剛到達了巔峰,她厭惡自己,唾棄自己。

她渴望的“愛”被從身體裏抽走,空洞洞的殼子讓她想著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死掉就算了。

想報複的人報複不了,想留的人也留不住。

活著真的好沒意思。

可這個人來這裏算怎麽回事?

還把她反鎖的門鎖給搞開了。

甚至都不用暴力拆卸。

已經不能說平靜了,在顧念因的臉上是一種風輕雲淡。

不僅開啟了門,還不合時宜的走到了她麵前。

長指沾濕著貼在林惜的臉上,是她討厭的冷跟潮濕。

可她就是那個潮濕的源頭,是她把她的手指弄濕了。

林惜遲滯回神。

荊棘叢在攀著她的身體在生長,又嫌路徑太長,直接穿透了她的身體。

而她還有一份愛。

唯一的愛。

“顧念因,你可以親親我嗎?”

林惜的聲音微弱而失衡,透過渾濁的喉嚨,落在了顧念因的耳邊。

她的眼神是以一種盯著的感覺注視著顧念因,毫厘不移的看著她,像是快被淹死的人,看著她的浮木。

顧念因是明白林惜的索吻無關愛欲,她隻是在從自己身上尋找她此刻所缺失的東西。

可她還是在聽到這句話後傾身過去,不假思索的吻上了林惜。

林惜的後背很快攀上了熟悉的麻意,潮濕覆蓋著撬開了她的唇齒。

她的神經不受控的繃緊聚集在一起,隻為了能夠清晰的感受顧念因的這個吻。

可這個吻實在算不上幹淨,鹹腥的淚水順著唇角落進她們的口腔。

翻轉攪動,像是跌進了海裏。

林惜的血液在翻湧沖撞,她不自覺的就將手攀在了顧念因的脖頸上。

她感覺得到顧念因的舌尖掃過牙齒的動向,任憑她被她的氣息填滿,然後拽進屬於她們的黑洞洞的世界。

心髒比剛剛要跳的厲害,就好像又重新活了過來。

林惜望著顧念因背後空蕩蕩的屋子,孤獨感又四麵八方的重新朝她湧來,又因為顧念因的存在不敢徹底上前。

她被荊棘刺透了的荊棘鳥。

顧念因是她的主人。

林惜支離破碎的注視著顧念因,緊扣的手指順著她的脖頸撫上了她的臉:“顧念因,我不想等春天了。”

(adsbygoogle = window.adsbygoogle || []).push({});,所以才能穩坐顧家主人的位子。就是這樣的她,會為了一個人,一個都不確定能否見到的人,多出這麽多的心思嗎?他們商人不是最講究利益得失的嗎?“林惜?”也就在她站定走神的時候,從她背後傳來了一道不確定的聲音。這聲音帶著點年歲,聽著異常熟悉。林惜的心跳比她先辨認出來,一下一下的加速起來,推著她轉頭回看。▓就見汪婷秀揹著一個精巧的小包,朝她走來。幾年過去了,她都還是過去那種打扮,長發挽在腦後,一襲幹練漂亮的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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