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尖停在高音區C鍵。清透又不失收斂的音色,像水晶。她一直認為遊紓俞的聲線就是這樣,也實踐過,從前乏陳可數的那幾個夜晚,女人抵在她耳邊的吟聲便如此。“遊老師這樣問,難道是想我教你彈嗎?”冉尋含笑試探。她想起初遇後酒吧的夜晚,遊紓俞的模樣從未有過的低弱,抱著她,說要她收費教她彈琴。可琴聲響起,會被外麵的人聽見。遊紓俞果然推拒,“不用。”拒絕得太過生硬,她抿唇,又補充:“今天推遲和你的見麵時間,抱歉。你可...(adsbygoogle = window.adsbygoogle || []).push({});

第43章

冉尋不敢再繼續想下去, 她清楚地知道,期望越大,失望越大, 何況如今她與女人已再無可能。

但她還是把明信片藏進了抽屜。

就像遊紓俞表裏不一,依舊留著那麽多封她以前寫的情書。

站在陽臺,眺望雨幕一陣。

將幹枯的薔薇花瓣取出, 沿窗外盡數撒落。

輕薄的花瓣在夜雨裏沾濕,旋轉,墜落,就像積蓄得快要滿溢的期許在驟冷風中凋零殆盡。

也像遊紓俞對她未言明的話, 在她們路口數次輾轉分別後, 抱憾遺失。

冉尋認為那已經不算重要。

所有的貪歡,與不切實際的沉溺,都消散在某個冉尋覺得有些冷的春天。

她願意就此畫上一個句號。

-

距嘉平巡迴首場演出隻剩兩天。

冉尋依舊維持每天八小時的練琴時間, 結束後到中心劇場,與交響樂團練習合奏。

生活按部就班, 規律許多,變得不像自己。

之前在社交媒體上,她抽了幾位聽衆送出音樂會的門票,並且承諾結束後會與他們握手合影。

好奇地點進其中一位獲獎聽衆的主頁,發現名字是預設的“使用者”,竟是之前線上慈善音樂會的那一位大手筆“金主”。

主頁卻空空蕩蕩,除去前幾年的陳舊內容, 隻轉發了她這一條。

附言:[想與你相遇。]

冉尋名氣未盛時便出國, 不覺得自己會在國內有什麽忠實聽衆, 頂多被圈內人知曉名姓而已。

可這人似乎是獨一份的例外。大概率聽過她柏林那場,上次的獨奏應該也來過, 如今也始終追隨她而行。

她沒有回複這位使用者,保留著默契的距離感。

等待音樂會那日相遇。

兩天之後,樹影婆娑,氣溫漸升,嘉平已看得到初夏的影子。

合作巡迴演出也拉開序幕。

對職業鋼琴家來說最殘酷也最嚴苛的就是舞臺零失誤,素來不知多少鋼琴家因失誤患上膽怯症,再不敢上臺。

好在冉尋並沒有太多這樣的煩惱。她享受上臺的每一分一秒,並且持久精細的練習給足她底氣。

可從前演奏時,心思往往全然沉浸在旋律中,如今,卻不時有短暫的抽離遊移。

那一首肖邦第二號夜曲,原本她能有無數種技巧與花樣,隻為了哄某個重要的人開心。

現在竟連她也能聽出來,曲子精妙無錯音,情感卻寡淡如白水。

老師湯家妘昨天在臺下,結束後將冉尋叫下來,語氣和藹,但神情隱隱嚴肅,問:

“你不在狀態,是這一場時間太緊了,還是最近休息不好?”

冉尋輕搖頭,自在答複:“感謝您關心,最近是睡少了些,演出時我會調整到最佳。”

她最近的確失眠,但是不像從前那樣睏倦,反而精神許多,在鋼琴旁坐大半天都不太累。

演出時果真就能有好狀態嗎?冉尋並不確定。

這首曲子好像成了她心頭的一塊疤,唯有特定的人才能喚醒回憶,讓她重新注入情感。

上臺前,冉尋和樂團諸位老師打過招呼,又與已經相熟的本場指揮微笑招手,示意準備好了。

但她從不是停滯不前的性格,無論如何,她都要學會邁出第一步。

抹除掉演奏時總試圖想起遊紓俞,醞釀情感的習慣。

熟悉的場景,走到臺上時,目光逐階掃過觀衆區,依舊座無虛席。

冉尋在琴旁鞠躬。

再起身時,像是應了“兜兜轉轉”的預言,她看見黑暗中一張雋秀清淡的麵頰。

女人捧著花束,安靜端坐,視線如虔誠信徒般追隨著她。

沒有醉,始終保持清醒。

卻讓冉尋覺得,她依舊像那晚一樣,對自己抱有不恰當的荒誕幻想。

-

一個半小時的音樂會,成了遊紓俞近期最難得的慰藉。

分明是與遊盈扯上關聯,心底生厭的劇院場景,可她安靜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。

隻因為臺上是冉尋,全部負麵情緒都奇異地被蕩滌。

掌心泛汗,捧著的花束包裝紙有幾分膩,她全然忽視,在音樂會結束之際,用力鼓掌。

她希望可以等到一次返場。

因為冉尋曾與她說,“期待在現場與你見麵”。

縱然隔著螢幕,不隻對她一人,但遊紓俞相信,冉尋能在那麽多留言中挑中她,會是對她說的。

多麽可笑,她十幾年講習關於規律與科學的學科,竟也會在某時某刻試圖迷信一次。

可是沒有。

結束之後,樂團、指揮與冉尋攜手鞠躬致謝,很快退場。

獨自在原位坐了那麽久,等到掌聲由熱絡轉為稀落,四下聽衆都已離開,依舊等不到。

遊紓俞將自己藏進昏暗坐席中。

她聽到了那首肖邦第二號夜曲,生動浪漫的演繹,比她這六年在耳機裏聽的錄製曲都要好聽。

隻是因為演奏者是冉尋,這首曲子,經由她指尖彈出,就有了分外特殊的意義。

讓遊紓俞想起從前,她們在初夏墜入的某場貪歡美夢。她開啟門,迎接冉尋,以及她熱切的目光,繾綣的吻。

但從前,冉尋願意對她無限次返場,現在連見她一麵都不願。

遊紓俞起身,沿著黑暗中階梯下行,走到後臺。

那現在就由她來見冉尋,無論多少次。

捧著花束,安靜排在隊後。盡頭是與聽衆握手交談,言笑晏晏的冉尋。

她總是脾氣很好,簽名或是合影都一概不拒,全然沒有架子。

卻在看見遊紓俞的那一瞬間,笑意短暫地收斂了幾秒。

藉著續起客套溫和的笑,沒有伸手,隻是朝麵前人頷首。

“你好。”

隻有普通的招呼,冉尋不打算和自己握手。

遊紓俞覺得心跳聲微弱到近乎聽不見,維持得體表情已經用盡全部力氣。

“送給你。”

懷裏的花束輕掃衣襟,遞出時,咯吱發響,她很怕冉尋再度拒絕。

冉尋這次接過來,道了聲謝,隨手將花放在旁邊,和衆多花束一起。

遊紓俞的花裏夾了卡片,但她沒有多看一眼,包裝雅緻用心的花束也泯然於群。

“可以握手嗎?”遊紓俞望著冉尋雙眼,輕聲問。

“我很喜歡你。”

這一次是誠懇的,她不再顧及背後人群,想藉由每個還能見到冉尋的機會,將來不及說出口的話一字一句傳遞。

“感謝支援。”冉尋聽到她的後半句,目光短暫低垂,旋即回以微笑。

依舊沒有伸手。

麵向其他聽衆時的溫和體貼,到她這裏,盡數變成戒備與疏遠。

遊紓俞想起從前也是這樣的,隻不過角色要調轉一下,存心疏遠的是她。

是她無數次將冉尋伸出來的手晾在空氣中,也是她隔著人群,狠心背過身去,讓滿懷熱情,朝她奔來的人尷尬停在半路。

現在冉尋如此對待她,並不算什麽。

遊紓俞低嗯一聲,又專注看了冉尋一陣。

因為許久沒見麵,也缺少近距離接觸,她才遲鈍發現,對方因為疲憊,眼角有很淺很淺的暗色。

“最近沒有休息好嗎?準備音樂會很辛苦,記得回家熱敷一下。”內心隱痛,她開口。

一邊又忍不住設想,如果她能跟著冉尋回月亮灣,如果她能幫冉尋像之前那樣按摩,會不會好一些?

但她再沒有去拜訪的理由了。

不該這麽設想的,或許冉尋失眠的緣由就是她。

冉尋徹夜練琴,想忘掉的也是她。

冉尋安靜端詳著她,掛著抹不置可否的淺笑,沒有回答。

這更加坐實了猜測。

遊紓俞指節蜷縮,從沒有這樣覺得冉尋嘴角的弧度刺眼。

她多想冉尋能像之前那樣,對她不滿,甚至生氣,冷言冷語都比現在的客氣禮貌要好。

但是她已經連冉尋的情緒都掀不起半點波瀾,這正是對方對待陌生人的一貫態度。

“前天嘉平下雨了,你的手腕還痛嗎?”遊紓俞並不放棄,目光纏繞在冉尋纖細但有力的腕上。

沿著手臂,一寸寸向上,最終停留在冉尋臉上,注視很久很久。

直到滿足內心的貪戀,可依舊不捨得移開視線。

“那雙護腕,你還留著嗎。”

輕輕吸了一口氣,她繼續補充:“如果找不到合適的替代,就暫時先用著。”

她依舊懷揣希冀,希望冉尋不要扔掉護腕。

也不要……就此拋棄她。

“最近是有點疼,雖然很久都沒複發過了。”冉尋望著遊紓俞。

“謝謝關心,沒有太嚴重,我也買了新的護腕。”

“至於舊的。”她漫不經心垂眼,擺弄著桌上的簽字筆。

“搬家後就找不到了,可能是某次收拾房間弄丟了。”

遊紓俞聽見內心還算溫熱的河流須臾凍結,隨著冉尋話音落下,咯吱開裂,整個人如墜冰窟。

“嗯,知道了。”她平靜應答,盡管喉嚨酸澀得緊。

映照荒誕幻想的鏡麵頃刻碎裂,露出冷酷現實。

此刻遊紓俞才後知後覺,原來冉尋是真的想要和她結束了。

甚至不惜將她所有的痕跡都清除幹淨。

箱子裏的卡片與幹花瓣,也再不會重見天日。

也對,她本該在寫好的那一天就拿出來,交給冉尋的。

遲到那麽久,沒人接收也是理所當然。

她以為隻差一天。如果冉尋能在她們散步的那一日,再等等她,等她說完全部,一切就都能扭轉;

實則卻差著六年,她遲了那麽久,漫長的時間裏,冉尋一個人在國外獨處,都在想著什麽?

是否隨著日歷翻過,也在一點點被消磨掉熱情。

直到回國,與她重逢後的所有試探與縱容,已經是冉尋最後一點儲存的期待。

“還有什麽想要做的嗎?”冉尋開口詢問。

稍偏頭,看遊紓俞身後還排著人,提醒:“如果沒有的話,就到這裏。後麵還有聽衆在等。”

遊紓俞如夢初醒。

眼睫低垂,取出攜帶的筆記本,翻過幾頁。

無意瞥見那些過往寫下的,滿懷期待的文字,從春到冬,詳實可行,充斥著與她不符的浪漫,但此刻已經不能與冉尋共享。

因為兩個人的故事隻剩下一個人。

最終隻是無言翻開新的一頁空白,請求:“可以給我簽名嗎?”

冉尋稍顯意外,但沒有拒絕。

用簽字筆留下自己的名字,短暫沉吟,在下方留下寥寥幾筆贅餘文字。

合上筆記本,朝遊紓俞彎眸,“好了,回家再看。”

遊紓俞短暫地被冉尋的笑晃了神。

筆記本揣在距離胸口很近的位置,伴隨心跳聲,像在發燙。

出了劇場,坐進車裏。

遊紓俞將本子取出來,翻到冉尋書寫的那一頁。

此刻她像是變成了童話裏冒著化作石頭的風險,依舊禁不住誘惑回頭的年輕人。

隻因為冉尋附耳過來,柔聲笑著,想要和她說些什麽。

本子上的字跡連筆,秀淨,字如其人。

飄逸的“冉尋”二字之下,隻留了簡潔的兩行小字。

「忘記我。」

「祝我們日後都順遂快樂。」

-

等待所有聽衆都離開,有後臺工作人員來收拾冉尋身邊的花束。

一束一束都被抱走,身邊逐漸空蕩,但她放在椅子邊,最近的那一捧素淨的花始終都沒有。

冉尋把花取來,拿出其中夾著的明信片。

卡片不新,像是被收藏許久,上麵依舊是遊紓俞的字跡——

「比起花,你會更喜歡有結果的喬木嗎?」

「但我隻是一棵木訥的樹。」

她很輕地彎了一下唇,將明信片放在桌上,心想,的確那麽木訥。

看不到她撒謊說扔掉護腕時的小動作。

看不清她不合時宜的心軟,仍舊像個追人要糖的戀愛初習者,將筆記本遞給她,祈求得到回應。

讀完她的留言,遊紓俞會想些什麽呢?

會就此聽話,放棄她嗎。

冉尋想起女人剛才輕顫的眼睫,眸底一圈早已染上薄紅,卻還不自知,借平淡關心的幾句話,含蓄說盡最近想念。

遊紓俞總是很執拗。

當初有多堅決將她推開,如今就多磨人地試圖挽回。

總不是太聽話的。

而冉尋不知道,自己還能多少次強撐起拒絕的姿態,寫下幾次“忘記我”。

因為她自己花了六年之久,依舊不能釋懷。

也因為木訥的樹就佇立在那裏,她一回頭,始終看見遊紓俞在等待。

演出結束後,冉尋接受了一場專場采訪。

被在場的圈內人士問及,音樂會上的肖邦二號夜曲,演奏技巧和情感的處理方式都分外獨特,令人驚豔,原因是什麽。

冉尋麵向鏡頭,頷首致謝有人提出了這麽專業的問題。

然後平靜回複:“這首曲子對我來說有特殊的意義,幾乎每次演奏,都帶著不一樣的情緒。”

“至於今天的這一版。”她垂頭笑笑,混了假話。

“因為聽衆們的熱情,我想呈現給大家的並不是舒緩,而是鑿冰破水後的淋漓。”

冉尋不能說,不能說隻單純偶見遊紓俞一眼,原本乏木的情緒便像有了靈魂與寄托,曲中沉積的回憶如藤蔓般瘋長蔓延。

想起女人過往聽她彈琴時令人著迷的專注神態。

想起某一晚,她大膽地將軟如絲綢的肌膚捂化,叫她們之間專屬的昵稱,遊紓俞仰頭主動吻她的那次。

隻不過聽了她哄騙的“一輩子都給紓紓彈琴”,女人臉頰連帶著脖頸就染上紅暈,羞赧地笑。

那晚,她任由冉尋予取予求,連更過分的事都接受。

潮汐初平,勾起她的小指,嗓音還陷在情潮裏,卻認真答複:“我記住了。”

“我會永遠做你的聽衆。”

隻是後來再也做不得數了。

冉尋沒有遵守諾言,她逃到很遠很遠的地方,遠隔千山萬水,有了諸多忠實樂迷。

獨獨少了最初那一個與她親昵無間,交換親吻與心跳的聽衆。

采訪結束後,冉尋搭梁荔的便車回家。

路上被十字路口的紅燈阻攔,梁荔偏頭瞥她一眼,不經意問:“你采訪裏說的不是真話吧,小冉。”

冉尋目光始終落在窗外,笑答:

“是。采訪的問題怪怪的,彈琴是靠狀態,哪裏有什麽特別原因,索性直接感謝一下聽衆們了。”

“你托我送回家那位教授,路上一直都在叫你的名字。”梁荔看著她。

“昨天奶奶來指導你,說你彈肖邦夜曲沒有情感,今天倒是有了,而且很足。”

“荔荔,你是不是在兼職私家偵探呀。”冉尋這才與她對視,擺出委屈姿態,“這麽多證據,是要刑訊逼供我嗎?”

梁荔被她弄得頭疼,可也大概敲定了冉尋和那位女教授之間的關係。

綠燈亮了,她沒有多勸,“隻是提醒你一句,現在的你,變得不太像你了。”

“如果你覺得這是結束這段關係的最好方法,但又始終痛苦,要不要重新審視一下,有沒有其他出口?”

“不用。”冉尋搖頭,溫聲答。

“你不是也覺得,我和那位教授永遠都不能走到一起嗎?現在我信了。”

回頭草吃一次就夠了,這已經是於她而言的最佳出口。

但對於遊紓俞來說或許未必,所以冉尋給了她一劑藥。

忘掉她。

良藥苦口,她希望遊紓俞能乖乖聽話,至少順著她一次就好。

-

之後的一週,冉尋和蔣菡菡聯係過。

得知她的導師依舊同往常一樣,沒有生病,也沒有請假,於是寬心許多。

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過問,再多,就顯得刻意,像仍舊給遊紓俞留著後路。

冉尋舉辦了第二場線上募捐音樂會。

這次是視奏,由彈幕點一些她從未接觸過的曲譜,由她邊讀譜,邊即興盲彈演奏。

難度很高,但全然難不住冉尋,她甚至還有空在間隙炫技,製造節目效果,因此得到了比從前還要多的募捐金。

那位沒名字的使用者依舊高居榜首。

她來時似乎遲了一些,九點之後纔到,隻聽了半場。

從始至終沒有點曲,卻在冉尋每次演奏完,與彈幕打趣時,迅速刷一串禮物。

線上音樂會結束後,冉尋記住了這位使用者。

點進主頁,依舊沒有更新,還停留在那一條轉發她巡迴宣傳的訊息上。

她回憶起一週前握手時遇到的人。

偶爾也會懷疑賬號的背後是遊紓俞。但念頭存續幾秒,就被她自嘲推翻了。

女人平素自律,除了工作需要,幾乎沒有娛樂性質的社交賬號,也從不會看這些亂七八糟的。

她怎麽有自信遊紓俞會來看她的直播,還不符形象地放縱打賞。

線上音樂會結束,冉尋這次沒麻煩梁荔,算好金額,給平素她資助的那家特殊學校彙去款項。

想起Sarah已經回國,她需要親自去一次學校實地,溝通器材采購事宜。

順便,教孩子們學一學鋼琴。

這是很有意義的事,冉尋不願意敷衍,整整兩天都在耐心準備授課內容。

比起做虛無縹緲,受人追捧,卻臺下十年功的職業鋼琴家,她更願意當一名琴行裏教小朋友學習的鋼琴老師。

生活自在無拘,閑暇時,也可以在酒店裏伴奏,賺一賺生活費。

演出結束後,有人在等她,會是與她相似的一位教書育人的大學教授。

她們會一起回到共同的家,耳鬢廝磨,外人麵前的為人師表,變成隻對彼此的繾綣低語。

至少,這是冉尋仍和遊紓俞在一起時,未來最想要過的生活。

但現在沒有重現的可能性了。

她因為演出,需要逐個城市、甚至逐國巡遊,而遊紓俞已是副教授,年輕有為,科研成就難以計量。

她們看上去都比從前要光鮮亮麗,可彼此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。

像兩直線一交點的刻板規律,糾纏之後,迅速失去交集。

歸國後的短暫重逢,隻不過是時空扭曲後,一點甜蜜但虛妄的幻覺。

-

週六。

冉尋開車到嘉平不算太遠的小縣城,與募捐的特殊學校交涉。

入目的景象,她覺得格外熟悉。

路過鎮上,她看到了每天固定班次,通往嘉平市區的大巴。

都六年了,竟然還在。

過往的回憶輕而易舉因設身處地而清晰,這裏是遊紓俞與奶奶曾經住過的小鎮。

遊紓俞帶她來過。同乘一輛大巴,分享大半日的漫長路途。

記得那時正是盛夏,暑氣擾人,倦了冉尋就倚在遊紓俞肩上瞌睡,醒來,免不了精神抖擻地折騰一陣,撒嬌賣乖,才叫身邊人允許她親。

擁悶到擠不出一絲新鮮空氣的空間,她們在衆人倦睡的靜謐時間裏,唇齒相抵,喘息急促。

冉尋還記得那時遊紓俞穿白襯衫,不多時全被她揉亂了,背脊抵著景色飛速後退的車窗,墨眸波光瀲灩,卻知羞,要她別發出聲音。

像將一枚天上月拽入凡塵。

再之後,她住到李淑平家,偶爾會在鎮高中還未放暑假的日子,去學校接代課的遊紓俞。

這裏是遊紓俞的母校,冉尋聽見學生們叫她“小遊老師”。

在後輩麵前冷若冰霜,十足震懾力的人,會在隻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,化身柔軟甜蜜的戀人。

在講臺上多冷淡地佈置作業,下了課,空無一人的老教室裏,就有多誘人。

被親得喘不過氣來,還剋製著理智,氣息飄忽地斥她“別鬧”。

冉尋將車停到新樓旁。

下車,仰頭看去,原本的老舊教學樓變成了新裝修的特殊學校。

遊紓俞的母校,還有那間空調扇搖搖欲墜,一圈圈旋起午後燥熱空氣的老教室。

她們共同保有的回憶之一,原來已經不複存在了。

再度重遊故地,往往才體會到物是人非。

冉尋說不上是怎麽樣一種微妙感,隻覺得原來環境都在應和她與遊紓俞之間的結局。

時間使裂痕延伸、擴充套件,最後碎裂,再也回不到當初的模樣。

和校方談完資助事宜,已經過了大半個上午。剩餘的時間,冉尋到最近才新修的樓下琴房裏,教孩子們學琴。

正值臨近午餐的時間,可她才坐下,隨手彈了一首曲子,身旁竟很快圍了一圈聾啞孩子。

戀戀不捨地簇擁著她,好奇看黑白琴鍵上下翻飛,眼中閃光。

“你想試試嗎?”冉尋柔聲問身邊一位有著小鹿般漆黑眸子的小女孩。

把她抱到自己腿上,握著她的手腕,帶她彈奏一曲《友誼地久天長》。

小女孩原本怯懦,喉中嗚嗚,像是不太自信,但最終也沉浸在旋律中,笑著貼近冉尋。

結束之後,親親她的臉,用旁邊的蠟筆在白紙上寫字,遞給她。

“小雁”。

像是名字。

“姐姐記住了,之後還會來教小雁,還有你的朋友們彈鋼琴,好不好?”冉尋哄她。

琴房外圍了一些家長,此時有道高挑結實的身影闖進來,身穿長款皮衣,卻不符氣質地提著飯盒。

“裴雁在嗎?”女人看一眼腕上表,“到飯點了,出來吃飯。”

小女孩身子簌簌發抖,迅速從冉尋懷裏跳出來,朝門那邊的方向看去。

冉尋倒是也怔住了,盯一陣來者,發覺她腰細腿長,擺一張冷臉,右手卻提著碎花小飯盒。

沒忍住,垂頭,悄悄笑許久。

護送小雁到門邊,仰頭看沈瓊,故意打趣:“瓊姐,才這麽幾天,動作真快,已經做家長了呀。”

沈瓊顯然也沒料到,今天能在小縣城的特殊學校裏遇見冉尋。

她有幾分不自在,摟著小雁的肩,將飯盒藏在身後,答:“隻是朋友的孩子。”

“那一位你請去酒吧喝酒的朋友嗎?”冉尋瞭然點頭,“嗯,溫柔漂亮,怪不得能勾住我們瓊姐,都不陪我們了。”

她以手掩唇,偷偷交代:“什麽時候到手?讓小蔣多一個姐姐。”

沈瓊素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竟出現一絲躲閃。

她沒有回答,瞥了一眼走廊方向,發覺人來了,掩飾般輕咳幾聲。

冉尋得到想要的效果,也不緊追,蹲下身,笑著撫小女孩的頭。

“去吃飯吧,這位高個姐姐不兇的,就是不善言辭。”

說完,目光沿著沈瓊,朝她身後看去。

來人骨量纖細,貌美不顯年紀,穿著素淡得體,勾勒腰身的純色裙。

自煙火中來,卻獨有一番風韻。

與冉尋打招呼時,臉上現出很淺的梨渦,“您好,老師,辛苦您教小雁彈琴了。”

冉尋禮貌推辭幾句,目送兩個人帶著小雁離開,仍保持微笑。

看見女人一手拉著小雁,另一隻手親昵牽住沈瓊皮衣後的帶子,因為身高差距有些大,隻好微仰頭,和沈瓊說話。

口型是“阿瓊”。

沈瓊就耐心側頭去聽,順勢將女人的手臂收進臂彎。

冉尋沒見過沈瓊這副模樣,素來厭棄外人近身,也沒什麽耐心,此刻卻願意被牽絆住腳步。

像隻被馴化的桀驁狼犬。

隻是不知道,她們是怎麽認識的?那麽年輕,丈夫竟然已經不在了嗎。

再坐回鋼琴旁時,孩子們已經散了大半,都去吃午餐了。

隻有幾個對鋼琴癡迷的小朋友依舊纏著冉尋不放。

她耐心地一個人一個人教課,有時會吸引來新的小孩子,她也一視同仁,不厭其煩地講授樂理知識。

直到將某個活潑可愛的盲人小姑娘抱進懷裏,冉尋握著她的小手,帶她摸索黑白琴鍵。

停留在高音區C鍵,緩緩按下,清泠悅耳的一聲輕響,是她最喜歡的音色。

“冉尋。”

身後響起一道與樂聲像極的嗓音,有人在叫她的名字。

冉尋肩膀微頓。

帶著懷裏的小女孩逐階彈完高音區,看她溜出自己懷抱,跑向身後女人。

“小俞姐姐,鋼琴真好聽,我也可以學嗎?”

遊紓俞耐心答:“當然可以。”

然後直起身,安靜注視冉尋。

眼睫低垂,細密如同蝶翼翩躚,分明有那麽多話想說,最終卻又硬生生嚥下。

“好巧,在這裏見麵。”她輕聲開口,視線不捨從冉尋雙眼處離開。

生怕剛剛捕捉到的冉尋眸底那一絲波瀾,是她産生的錯覺。

從推開琴房門的瞬間,她任由身邊孩子跑入,自己腳底卻彷彿生根,立在走廊外,不知多久。

平淡沉寂的視野,從那道琴旁背影開始,一點點向外鋪陳顏色。

耳膜鼓動,心跳聲蔓延。

遊紓俞從不知道,冉尋資助的學校,會是這一間。

“到飯點了,你下午還會在嗎?和我一起吃個午餐吧。”她試圖邀請。

按照日程,冉尋下午的確還會留在學校。

雖然意料之外,在這個普普通通的休息日,她竟會突兀地和遊紓俞碰麵。

像是怕冉尋拒絕,又怕她招呼不打一聲就告辭離開,遊紓俞上前一步,小心補充:

“隻是……普通朋友間的邀請。我不糾纏,你不用有壓力,可以放心。”

“好。”冉尋笑了一下。

遊紓俞真的很不會說謊,“普通朋友”那四個字,話音出口都滯澀。

本來打算推掉的,不過她很想知道,遊紓俞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故地重遊。

兩個人帶著盲人小女孩去學校樓上的食堂,菜色還算豐富。

女孩坐不住,吃飽後就和朋友跑出去玩了。

“大家都叫她小月亮。”遊紓俞看出冉尋目送女孩離開後的征詢眼神,解答。

“是我在這所學校建成後,資助的孩子其中之一,很活潑。”

冉尋贊賞點頭,“遊教授熱心公益,我就沒那麽高尚了,隨興而為,募捐隻是最近幾個月的事。”

“不會。”遊紓俞不贊同她對自己的評價,輕聲糾正。

覺得太篤定,又放緩語氣,“我知道的,冉尋。在國外,你也做過很多這樣的事。”

她曾那麽多次,隔著時差,線上上音樂會裏看冉尋坐於琴旁,專注演奏。

那樣的冉尋,像在發光。

“這麽關心我?”冉尋尾音上揚,輕笑出聲。

“不是說好,就隨意聊一聊嗎。”

遊紓俞一瞬無言。

她開始發現,原來冉尋對待普通朋友邊界感那麽強,對她則又添了一層防備。

連交談時若有若無的親近,都分外排斥。

隻好轉移話題,“從前,這裏還不是特殊學校,是一所奶奶執教的鎮高中。”

遊紓俞稍擡眼,藏著幾分期許,“你也來過的,記得嗎?”

冉尋不太領情。

將之前還在腦海裏盤旋的回憶清掉,禮貌答:“可能來過吧,和你有關?時間太久,有點模糊了。”

話出口,意料之中,看見遊紓俞眉眼低垂,眼中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。

“沒關係。”她輕聲開口。

她有預料。時間已經過去那麽久,隻有她一個人記得那個夏天的熾熱回憶,也不算奇怪。

“因為我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被奶奶收留,於是也想著以同樣的途徑,資助學校,來回報她的恩情。”

遊紓俞繼續說下去,撞進冉尋眼中,語氣平靜。

“奶奶在我被父母拋棄後收養了我。我總是在想,如果這樣做能讓她有一點點欣慰,那就已經很好。”

冉尋覺得心被密密麻麻的針尖刺透。

從前,遊紓俞將自己的家庭背景捂得死死的,原來還有這樣一層原因。

她很想知道,女人素來要強,此時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,才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的話。

但這顯然是普通朋友間不該觸及的話題。

她禮貌頷首,順著遊紓俞的話繼續說:“奶奶肯定很欣慰,你現在事業有成,還有餘力資助其他孩子。”

“我以為也會是這樣的。”遊紓俞低聲答。

“以為幫助這些孩子,就能報答奶奶,能讓自己擺脫從前。”

“可是那一天,回家後,奶奶拉著我的手,左右端詳,說我並不開心。”

每次到鎮上,看見孩子們雀躍的臉,遊紓俞偶爾會覺得,他們不過是在重複自己灰暗的過往。

埋沒在灰撲撲的鄉鎮,到嘉平市區的遙遠距離,像極他們與尋常孩子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。

也像自慚形穢的她,與光鮮亮麗的冉尋之間的差距。

可是冉尋離開了。

她的世界也從短暫的歡欣鼓動,又跌入平淡乏味的泥潭。

再沒有一個人願意陪她坐七個小時的長途巴士,願意陪她在逐漸蕭條的小鎮上度過盛夏。

每個傍晚,在老舊教學樓外等待她的人,空調扇吱呀轉動的噪聲裏,與她交換布滿悶熱水汽的吻的人,都不會有了。

將她拉出泥沼的冉尋撣撣手,輕盈恣意,就此不告而別。

留下遊紓俞一個人,逐漸被過往的陰影吞食,再感受不到歡欣和悸動。

“是因為小尋走了嗎?她很久都沒來了。”李淑平拉她到沙發上,“你們鬧矛盾了是不是。”

遊紓俞記得那時,她罕見地情緒噴薄,哽嚥著對老人訴說,她真的好想冉尋。

“你喜歡小尋,對嗎?”李淑平話音和藹,自始至終從未有過偏見,“有別於朋友的那種喜歡。”

“喜歡就去見她。女孩也可以喜歡女孩,感情這種事,從來不拘身份與性別。”

遊紓俞第一次知道李淑平的想法竟然是這樣。

她經年拉扯自己,生怕對冉尋的心思暴露,會讓老人失望,也使她陷入被鄙夷的風言風語裏。

可李淑平隻是想讓她開心一點,隨性一點。她從始至終都嗬護著她成長,將她當作自己的孩子來看待。

一週之後,遊紓俞買了去柏林的機票。

那是她覺得最順遂心意的一次遠行,還如願以償,聽到了冉尋的音樂會。

雖然見到對方不再需要自己,身旁早有其他人陪伴的場景。

冉尋已經徹底忘記了她,選擇與自己同一個世界的人。

而遊紓俞隻能眼睜睜看她們親昵。

她的念念不忘被冰封,依循四季,融化而又複凍。

回國後,到處都是冉尋的影子,而她已沒有身份,也沒有勇氣繼續。

“從前沒辦法拋棄,這是事實,但人總要活在當下。”冉尋垂眸,“我希望,我們日後都能快樂一些。”

遊紓俞無聲端詳她,“但最近你並不快樂,對嗎?”

她的手原本規矩放在餐桌邊緣,此刻,出界地去碰冉尋的手。

沒得到拒絕的訊號,試探地悄悄覆蓋住指節,裹在掌心,心跳如鼓點。

“你要我忘記你,可是你卻釋懷不了,這一點都不公平。”

冉尋勾唇笑,“遊教授,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。”

遊紓俞被她冷淡語氣刺得眉目低斂,臉頰發燙。

可是越觸及到冉尋最真實的情緒,越覺得內心希冀越來越大。

冉尋還願意與她對話,願意讓她看到生氣的樣子,而不是一味地禮貌退避,她似乎賭對了。

掌心裏的手忽然抽走,冉尋與她拉開距離,笑意已經轉淡,“說好隻是普通朋友間的談話,你又打算糾纏嗎?”

遊紓俞從沒聽過她這麽夾帶嘲弄語氣的話,一瞬間,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湧上心頭。

她知道,冉尋從來就是這樣的性格,隻是現在不打算縱容她了,壞脾氣就都顯露出來。

但她也知道,貓咪炸毛,需要她順著哄一鬨。

“我沒有想糾纏,冉尋,我知道你需要自由。”遊紓俞無聲收回手,指節蜷起。

“我隻是,想以普通朋友的身份陪陪你,讓你不再那麽難過。”她誠懇地直視冉尋雙眼。

“你不是說,希望我們都快樂一些嗎?”

“下個月你是不是就要去寧漳了。在這之前,允許我出現在你的生活裏,好嗎?等你徹底放下我,我再不會出現在你的眼前,這樣可以嗎。”

冉尋很少聽到遊紓俞語氣這麽輕微,好像生怕她生氣,一點一點在邊界線試探。

“你怎麽知道,我是因為見不到你,才快樂不起來呢?”她似笑非笑問,存心刁難人。

遊紓俞視線描摹她的麵頰,半晌才開口:“你瘦了好多,也沒有睡好。”

“還有。”她輕聲呢喃。

“那一晚,你的朋友告訴我,你曾經那麽喜歡我。接我去月亮灣的那個晚上,原本是想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。”

可惜她從來都遲一步。

從前是冉尋頂著“朋友”的身份,軟磨硬泡,試圖融化她,而她以冷淡姿態,將人推得那麽遠。

現在隻不過背負“朋友”標簽的變成她。

就算沒有合適的名分,也沒關係,她願意置身冉尋曾經的處境,彌補冉尋。

因為隻是看著冉尋強撐笑意,親手在給她的寄言裏寫下積極的話,遊紓俞就覺得鑽心一般疼。

她怎麽可能輕易就忘掉冉尋,六年都沒有。

“那都是從前了。”冉尋低吸一口氣,“看來你還是沒有聽進去我的話。”

“如果我真的在去寧漳前釋懷,遊教授,你能遵守口頭約定嗎?”她問。

“我是指,再不會出現在我的麵前。”

遊紓俞懼怕冉尋這樣的語氣。

不摻雜任何溫和柔軟的笑意,冷得像自始至終都在單方麵宣判她們的終局。

但她依舊努力維持平靜,回答:“好,我會遵守。”

冉尋想要忘記她。

而她卻偏偏想要抓住冉尋。

她像是在淌一條湍急河流上的吊橋,盡頭是冉尋,掌握著橋梁繩索,隨時可以將她們之間的連線割斷。

而遊紓俞進退兩難,她想將對岸的人擁入懷,就必須跨過這搖搖欲墜的橋。

冉尋打量她許久。

最終輕輕彎了下唇,伸出手,“這一個月,合作愉快。”

“祝我能在遊教授的陪伴下,在去寧漳前,快樂一些。”

她們並肩走出餐廳。

與人流擦肩而過的時候,遊紓俞去牽冉尋。

用了些力氣,好像怕她隨風就這樣消失走丟。

“普通朋友關係,會牽手走路嗎?”冉尋問。

“會的。”遊紓俞指節扣住她,側身,篤定回應。

從前,她們做盡戀人之間該有的親昵情.事,卻以朋友二字掩飾,始終不見天日。

現在依舊是“朋友”。

但她格外想和冉尋曬一曬太陽。

遊紓俞沒有說出口的話還有一句,她不願和冉尋隻停步在朋友關係。

如何不動聲色從朋友關係晉升為女朋友?這會是她接下來的研究課題。

(adsbygoogle = window.adsbygoogle || []).push({});通款的藏青公文包,步履平緩。今天較上週溫暖一些,傍晚也不太冷,遊紓俞換了衣著。設計講究的薄絨藏青風衣,內搭純黑襯衫,配三厘米的微跟鞋,襯得身材頎長,走時搖曳生風。鼻梁架著無框眼鏡,因為上課,似乎微微勾勒了唇色,顯得不像平日那麽纖弱,也中和了冷淡氣質。安靜無言地到講臺上拷PPT,調整講麥高度。再一擡眼,掃過整個階梯教室,視線倏地停頓。冉尋雙手撐著下頷,在一衆青澀的學生裏顯得格外出挑。分明帶著口罩,但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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